2012年8月17日 星期五

師大路白天夜晚各有一半天空 上演最激民主運動


文/郭安家(聯合報記者)


常聽一些前輩敘述,台灣1980年代末,思想啟蒙,政治運動、社會運動與文化行動同時風起雲湧,破報總編輯黃孫權曾說過一個畫面,野百合運動時,學生領袖馬永成、羅文嘉拿著大聲公在廣場組織學生,但有另一批學生看不慣學生領袖的做法,於是在廣場邊邊「創造自己的舞台」,學生應蔚民、柯仁堅那時拿著樂器搞運動,這兩個人後來也組了獨立樂團,這兩個人只是小縮影,因為當時有無數的學生沒有隨著馬永成加入民進黨,而是在台灣各地從事文化行動、媒體運動、社區運動。

當年「主流」(不好意思,我用這名詞不是讚揚,只是方便描述現象)學生馬永成、羅文嘉紛紛成為民進黨2000政權的要角,而當年的學生鄭麗君也進入青輔會當主委,現在還選上立委;學生林淑芬成為立院「最社運」的立委;高中生梁文傑現在是台北市議員,更是民進黨新潮流名日之星。至於「所謂非主流」的學生(不好意思,我用這名詞不是貶抑,只是方便描述現象)也邁入中年了,但現在則台灣各地從事另類的事業。

民進黨陷入貪腐風暴時,當年的「所謂非主流」學生何東洪還曾辦過「野百合同學會」,這場同學會象徵代表批判意義,大家也都可以感受到,野百合同學會在追尋年輕時的價值;相信那些當年「主流」學生,現在當官了,其實心有戚戚焉,社會大眾是多麼質疑「主流」學生跟貪腐有關係。

不過,當年的「所謂非主流」的學生現在遇到問題,現在擁有資源的「主流」學生還是會拔刀相助。好比說這次地下社會事件,除了鄭麗君、林淑芬,還有梁文傑都在中央及地方協助地下社會解套。

兩派學生總是時而較勁,時而互相相挺。

其實我們的國家裡,很多政治人物、公務員、局處首長,很多你想像不到的人,都曾被當年「所謂非主流」學生影響,念過批判思想,或是聽搖滾樂長大的。好比我很驚訝,北市府文化局長劉維公去過地下社會看表演,地下社會在臉書發出熄燈訊息的那個晚上,劉維公也同時從共同的網路社群看到訊息,他早在地下社會熄燈前,就在想辦法解套,提出Live Hosu健診計畫。也發現很多公務員、民代助理私底下是憤青,與現實妥協,在不同的崗位餬口,在毫無意義生活的中試圖找出意義,想辦法改變體制。

我認為地下社會絕對有解,地下社會已經找了民代協調,也請民代借立法院場地開記者會,梁文傑的助理也跟我講「已經和市府官員講好了」,其實已經可以個案解套,而且這是站在「依法行政」的邏輯,用體制內法令及民代功能來解決爭議。

但還有東西沒解,第一是文化創意條例修法,第二要不要符合消防安管規定,第三要不要申請飲酒店業執照,第四要怎麼面對在地社區民眾。第一結如果解開,可以一勞永逸解決很多問題,甚至解決第三個結。第二個結與第四個結息息相關,因為自從師大商圈發生自救會抗議後,民眾普遍開始重視安全問題。

地下社會要開始搞正名文化運動,修法文化創意條例,一勞永逸解決問題。搖滾樂團五月天到立法院參加記者會,其實已經很間單說明地下社會的論述,凸顯Live House那些名不經傳的獨立樂團以後可能都是天團。另外獨立音樂人用生活創造次文化也是彌足珍貴,常常是社會改革的動力。

隨著搖滾樂迷在網路不斷撰文討論,大家開始批判政府也會質疑立法院修法效率,好,問題來了,大家都在「順法鬥爭」,其實這邏輯保護主義,講白話,政府應該要保護多元另類的文化。一旦進入體制內改革,相對的就要開始遵循體制內其餘的法令,如果覺得其餘法令不合現實,那就得繼續鬥爭修法,這就是整套法治遊戲規則。

台灣社會運動幾乎都是「順法鬥爭」,不過也有人在體制內鬥爭,但還是不遵守其餘法令,可以正氣凜然說「搞革命還管什麼法律」,也可以用中產階級罵人口吻說「實在很沒品」,不管怎樣,這應該都不叫做反體制。

但是,對地下社會尷尬的是,不但要選擇「順法鬥爭」,還要面對師大社區抗爭事件所產生的民意,這個民意就是自救會主張的社區安寧、社區不要喝酒吵鬧、商業不要過度擴張、不希望有「遊客」(抱歉,中產階級里民的眼裡別人都是遊客)帶來群聚效應,台灣人都很熟悉他們的悲情故事。在這狀況下,地下社會很難不遵守其餘法令,否則,地下社會要開始與自救會做理性辯論,一一回應社區每個問題環節,透過對話,地下社會能獲得里民認同,而自救會居民也會反省過去運動做法是否恰當。

我很幸運,學生時期來到地下社會,接觸到新世界,但我也酗酒憤世嫉俗,曾經在師大公園喝酒、發酒瘋,退伍後在一個「依法行政」的媒體工作,全程採訪師大自救會抗爭,每天聽里民講無奈故事反省自己,接著又聽商家講無奈故事,後來又聽里長講無奈故事;我可以體會到地下社會與社區間嚴重的文化衝突,居民白天生活與社區晚上的夜生活是不同世界,彼此不相往來。

師大自救會剷除商家採取獵鷹式檢舉動作,毫不接受關說,硬幹到底,吃軟不吃硬,他們也幾乎無法接受他人的看法,或傾聽另一個世界的人;就這樣,地下社會與自救會在網路上擦出火花,越演越烈,幾乎無法回頭。

師大自救會鎖定目標,不會罷手,地下社會上了火線,此時「守護師大商圈聯盟」最能體會那感受。地下社會沒有違反土地使用分區規定,自救會也只能質疑地下社會是飲酒店業,「遊客」製造菸酒垃圾及噪音、「遊客」路倒、「遊客」塞爆公園、「遊客」塞爆公園垃圾桶、「遊客」在把妹、「遊客」玩到早餐時間。

問題又來了,該怎樣才能說明,地下社會的搖滾客不是「遊客」?立法院的記者會已經凸顯搖滾客是什麼,但地下社會選擇「順法鬥爭」這條路,終究要面對社區,現在搖滾客與自救會里民雙方在網路上每一句話其實都是最火線的溝通與對話,雙方都在看對方的網路群組討論,但互不相讓。

其實地方上,很多人都在說,師大自救會越來越誇張,這個誇張是指態度讓人很難親近,而且幾乎無法接受他人,政府一連串執法,連裱框店也被停業。其實今年初,我採訪「守護師大商圈聯盟」抗議,偷溜到師範大學地下室偷聽聯盟開會,赫然發現商家手上有一份自救會訊,裡面寫到「力逼台北市政府把所有店家,不論合法、亦或非法,全部區離」,全文在講師大社區抗爭策略,但無法肯定出處。

地方上也謠傳,師大自救會為了都更利益要剷除商家,但其實最早喊都更的的人是文化人王乾任的文章「夜市問題從都更解套」,想不到,都更竟是如此多功能。

師大自救會長家附近的街廓,就是台北市政府核定的都更單元,「允許都更」,台北有都更不稀奇,類似的土地全台北大概有六百到七百多筆,平均一個行政區約五十幾筆,大部分里內都有土地允許都更。一般來說都更案,快則三到四年,慢則十餘年,社區內只要一人收集十分之一同意權即可提交事業計畫概要,但這不等於已經整合完畢,目前師大社區有人提出事業計畫蓋要,但距離初期說明會還有一段距離。

會訊與都更這兩個傳言,是自救會里民的致命傷,因為這兩個都牽扯到社會觀感,也是中產階級最在乎的形象,不管熟真熟假,里民兩度趕緊澄清,後來還上網打筆戰。里民回應後,又引起更多人都拿此陰謀論來當論述主軸,此後,也注定地下社會與師大自救會沒有對話交集,與社區共識。

地下社會與搖滾客繼續從事文化正名運動「順法鬥爭」,最終可以讓Live House獲得正名,讓社會重視次文化、音樂產業,但往後難以師大路這中產階級的社區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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