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2月15日 星期四

紐西蘭大地震採訪手記


今年2月22日紐西蘭基督城發生大地震,災後台視主播林益如與記者張倫昌即前赴採訪報導,獲得第十屆卓越新聞獎肯定。(記者宋小海攝)




文/林益如(台視晚間新聞主播、第十屆卓新奬電視類即時新聞獎得主)



 地牛翻身 採訪旅程急轉彎

還記得,告別漢米爾頓茶莊的那個下午,外頭陽光燦爛!主人朝我們揮揮手,我們以為這是紐西蘭採訪的最後一站了,沒想到趕往奧克蘭的路上,收音機裡傳來地震的消息!

當時我們沒有太多的考慮,想盡辦法就是要趕到十幾天前才造訪的基督城。只是機場關閉,訊息混亂,我們在基督城完全沒有認識的僑胞,加上此行是專題採訪,沒有攜帶專門做網路傳輸的電腦,台北編輯台消息傳回來說,當地最大的電視台也倒了,我們最後ㄧ絲可以傳衛星也破滅了,不過在一切不可能中,我突然想起新買不久的iphone4。同行的專題組同事告訴我,他常常拿著iphone4拍照完直接透過WhatsApp軟體,傳給其他有iphone4的朋友,而且速度非常快,我們馬上跟台北的採訪主任劉孟竹聯繫,她的手機剛好也是iphone4,我們試錄了一段影片傳回去,發現傳輸速度快,畫質也還能接受,我與攝影記者張倫昌就決定挺進基督城,先用手機跑新聞了!




當地政府大怒 記者天職勇往直前

這趟採訪充滿未知,新聞部孫紀蘭經理特別叮囑我們要注意安全,採訪雖然重要,但人身安全是不能妥協的!並轉達黃崧董事長也非常關心,要我們保重。有了公司全力的支援,我們心安了一大半,不過協助我們進行專題採訪的紐西蘭政府知道我們要改變行程,官員打電話給我嚴厲警告,我如果執意到現場,後果自負。但我沒有屈服,我平靜的告訴他,你有你的立場,但新聞記者的天職就是,要在第一時間趕到新聞現場,帶給觀眾第一手的報導。對方知道我心意堅決,也只能尊重。

等到機場終於開放,搶機票又是大考驗,在救難隊及家屬優先的情況下,我們只能買到從奧克蘭到威靈頓,再從威靈頓到基督城,轉兩趟飛機的機票。沒想到第一班飛機嚴重耽擱,我們起飛時,已經錯過最後一班從威靈頓飛往基督城的班機,恐怕得夜宿機場。人到了想盡一切辦法,卻一籌莫展時,只能向上天禱告了!奇蹟出現了,威靈頓當晚突然加開飛機,空蕩蕩的737客機上,載著包括我們在內數十名旅客,晚上八點二十分終於降落一片漆黑的基督城機場。


手機跑新聞 分秒必爭

哀傷的氣氛籠罩基督城,機場沒有想像中難民逃出的景況,反而是安安靜靜的,我們拿起手機,開始拍攝所見所聞,淡淡的悲涼空氣中,我們記錄下當地居民哀痛的情緒。機場裡我們遇到台灣留學生坐在地板圍成一圈,等著要離開的班機,還有外交部駐紐西蘭代表比我們早一點抵達處理善後,我們在這種情況下相遇,心情格外激動。接著倫昌拿手機,我開始訪問,我們把每個畫面控制在四十秒鐘以內傳回台北。最後我把稿子寫好,再透過電話錄下口白,由台北同仁接力剪接。幸運的是機場的無線網路設施並沒有震毀,傳輸過程非常順利!那天晚間新聞趕了大獨家,不過接下來,晚上睡哪裡呢?


記者變災民 患難見真情

當天晚上,我們問過城裡所有旅館,結果住滿了救難人員,根本無處容身,後來一間旅館好心提供我們商務中心打地鋪,在牆角找到了還有電的插座,把現在已經變成我們吃飯傢伙,負責傳輸重任,折騰得快要沒電的IPHONE插上,打電話回台北,跟父親報平安時,原想把飢寒交迫的委屈一吐為快,但想到父母年歲大了,讓他們擔心也是折磨,我邊流眼淚,嘴巴卻不斷說我沒事,那是我人生最長的一夜,至今難忘。後來是台商提供我們棲身之所,當地災民更無私提供我們水與食物,才解決我們生存上的考驗!陸續從台灣趕來採訪的媒體越來越多,大家吃住交通也得互相支援。我也體會到,外國記者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災區跑新聞,自己也變成另類災民,在這麼多人喪生的情況下,競爭這兩個字可以暫時放下,媒體應該發揮的是減災,告知,預警,以及反思的功能。其實紐西蘭政府從一開始反對我們採訪,到後來也理解到國際媒體的採訪出於關懷,基督城政府從一開始與大家劍拔弩張,到最後取得採訪默契,都是摸索出來的。當初打電話勸退我的外交官,後來還是打了電話給我們表達關心,現在我們仍是好友,其實人與人之間互相了解彼此的立場,各退一步,很多對立就能化解!


悲劇中看見光明 生命仍有盼望

穿梭在斷垣殘壁裡頭,我們追蹤一位台灣留學生李欣虹的下落! 傳出她在倒榻的電視大樓裡頭上課,每天我們搭著基督城當地的公務巴士,到現場打探消息,但也一無所獲! 其實心情是相當沉重的,但我們也採訪到一位勇敢的台灣僑民,白令海。他在屋子倒下來的那一刻,冒死衝入現場,把一位女孩從廢墟中拉出來,這也是台灣人在異鄉散發出溫暖的光暈。這位好心的大男孩,阿沙力的在最後兩天採訪行程充當我們的司機,甚至送我們到機場,我們相當感激,他只是淡淡的說,「沒關係,我的咖啡館也倒了,現在失業中。」我驚覺到,原來熱心助人,在他看來真的只是舉手之勞!

採訪過程中,也有偷閒的片刻。在廢墟裡突然看見幾隻白鴿子悠哉飛過去,好像渾然不知兩天前這裡發生天搖地動的大浩劫。這是看破、看淡、還是順應天地的無常與無情呢?

這次能獲得卓新獎,我非常感恩,要不是台視新聞團隊的全力奧援,我們不可能迅速把最新的畫面呈現在國人面前。也感激當地居民的幫忙,他們失去了很多,但他們把僅有的拿出來與我們分享!也要感謝幫助過我們的媒體同業,大家因為這次採訪,建立革命感情,我也要非常謙卑的感謝上蒼,給我們這樣一個機會,體驗災難當中各種的試煉以及人性的溫暖!

希望這場地震不只是一個突發事件,而是能真正帶給人類反省的地震啟示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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