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8月27日 星期四

八八水災採訪側記



文/彭昱融

 就某個層面來說,記者的身分可說是扮演民眾的眼睛,依電子,平面(報紙、雜誌)不同媒體屬性,達到目擊見證、提供資訊、分析等等,特別是在災難之中,或是政府救災訊息混亂、神經傳遞緩慢的時候。

 眼睛是觀看的工具,難免受偷窺欲望驅使;也因此媒體總是設想(或根據收視率、閱讀率、雜誌銷量)讀者所渴望知道和看到的素材。這種需要、或被要求的任務,也總是游走在倫理邊緣(現實操作中有所謂職業倫理這回事嗎?)。

資訊提供?或刺激收視?

 最惡劣的莫過於傳聞中某些電視台提供災民call in,取得大量焦急無助、「快來救救我們」後即把訊息擱置。其他像是追求畫面而總是聚焦傷痛的特性已非新聞,例如風災後頭幾天在直升機起降的旗山國中,多數時候攝影器材架好,記者群便納涼抽菸,直升機一降落所有媒體就跨越封鎖線蜂擁而上獵取鏡頭、搶問可quote的傷痛描述(山裡多少人都失蹤了、都在喝雨水等等)。或是在頭七現場請喪親的孩童一一念出遺照姓名,捕捉流淚畫面。死亡數字和慘狀也總是最被重視的評價。

 抑或是利用問一些挑起對立、情緒的問題,捕捉控訴或是悲憤,但事實上並不一定真的能夠傳遞出什麼有效的訊息,或產生什麼改變,多數時候只是讓閱聽人更焦慮、或更支持心中的憤怒。

 而關於未來、細膩傾聽、分辨受災者聲音,或那些需要激發、冷靜深入分析、放大,民眾才聽得清楚的問題也不在考量之列。久而久之媒體轟炸也讓民眾感到厭煩跟麻木,甚至犬儒與虛無,究責完所有的問題都被遺忘,然後所有的劇情再重演一遍。

消費兒童的倫理災難 

 除了消費災難,另一個層次是消費兒童,每次都有一樣的問題。小林村滅村後安置的孩童,分別安置在龍鳳寺、紫竹寺等地,因為孩童的身分、天真無邪的畫面,幾乎注定成為媒體的目標。然而這些失依(父母雙亡)、失親或遭災害驚嚇的孩童,需要的是專業的心輔或社工人員長期陪伴、安撫,慢慢才能面對和接受災禍的事實,而不是隨便在廟埕前或災害現場,因為畫面的需要而被導引一而再再而三的重述「喝三天三夜雨水」、「同學都死掉了」,反而造成了孩子的二次、多次傷害,而他們注定要在每回災難的週年再次遭到騷擾(九二一受災孩童就曾走過這段,平時無人聞問,每到周年就有各類用盡方法想接近的採訪團隊)。南亞海嘯被媒體無所不用其極採訪到怒吼「可不可以不要在採訪了」的葉小妹妹身影,永遠會出現在災難現場,而成為另外一種倫理災難。

 帶媒體深入災區宣傳了誰? 

 「盡力走到時間、體力以及機會所能到達的任何地方。」的目擊者信念,也成為「挺進比賽」(所以會出現兩位特戰隊員放下救災,幫忙拉著女記者站在洪流中播報的荒謬情形),挺進後的村落多半並沒有因此被真實呈現、或反應出需要而獲得幫助,那媒體到底為什麼挺進?只是為了現場直擊寫故事?

 正面報導幾萬志工湧入的美意雖是好事,但提供「你可以做什麼」訊息的同時,卻無法真實呈現出每天疲於接待、重新訓練志工的地方組織者困境(例如旗美社大)和需要長期志工的需求,或第一時間廣為傳播投入志工應有的心態與準備、統整清晰的需求與傳遞訊息,這樣只為滿足閱聽人心理投射、卻可能讓問題更惡化的報導方向,總是一再重演。

 當媒體成為災難中的主宰和唯一贏家,那些沒被鏡頭照到(就算被照到也不一定有幫助)、畫面或數字不夠悲傷慘烈的地方,例如某民眾無奈感嘆:媒體只關心死很多人的地方和誰該下台,明天在哪裡不重要,因為明天有別的新聞要跑,只能繼續邊緣無奈。


(作者為天下雜誌記者,本文稿費全數捐給記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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